本文系贾康先生在CGMA全球管理会计2022年度中国大奖暨CFO高峰论坛上的主旨演讲(2022.12.9,上海)。
谢谢主持人。女士们,先生们,尊敬的参加此次高峰论坛的各位领导,各位嘉宾,各位朋友,大家好!很荣幸有这样一个机会在论坛上跟各位做交流,按照约定,我主要从宏观视角谈一下,以研究者定位对于明年即2023中国经济发展的相关情况做一个展望。
我先把当前中国宏观经济运行特点做几个视角上的勾画。一个是我们必须正视,中国的宏观经济运行从2010年中央提出稳中求进一直到现在,经济的下行过程没有完结。2022年即今年的增速,应该讲已经滑出了合理区间,估计今年全年走下来我们的经济增速应该是在3%或者3%出头儿。一季度曾经有在去年下半年出现三重压力交织而下滑之后又向好的苗头,同比增长是4.8%;二季度则出现“超预期”的问题,经过稳经济大盘的努力,也仅仅实现了0.4%的正增长。到了三季度又有向好,把1-9月份年化的经济增速拉到了3%,进入四季度,10月份相对好一些,11月又有严峻的局面,现在估计12月情况会向好一些。总体来说,今年也就是3%或者3%出头儿的增速,那么它已经不是中高速的概念了。
在整个经济下行过程中间,要提到有四重因素叠加在一起,首先是2010年以后中央意识到我们必须牺牲一些速度,完成一个经济发展中间的阶段转换,后来领导人的表述叫做认识、适应和引领新常态。这个“新”就是要告别高速度,面对矛盾累积、隐患叠加,使我们不得不做这样的选择,也符合中国在2010年坐稳了中等收入经济体阵营中的这把交椅之后,和其他经济体大同小异的是要从原来的经济起飞、粗放发展这种状态,追求转到集约型发展,高质量发展。那么引领新常态的“常”是速度要往下调,但不能一降再降,必须完成一个L型转换,落在一个中高速的区间,把这个L的尾巴拉出来,这个平台上的常态应该维持的时间段越长越好,关键是要有结构优化支撑的高质量发展。这是中央在指导这个阶段转换上形成的最简要概括的指导思路。
在经过努力之后,我们2015年下半年到2018年上半年长达12个季度,出现了中国经济增速在6.7-6.9%这个很窄区间内波动的一个平台状态,本来应该乘势来确认L型转换,但很遗憾,中美关系交恶这个新局面出来了,基辛格说回不到从前。贸易战以后跟着的,是大家看到的还有科技战、金融战、外交战,乃至是不是在南海或者台湾海峡等敏感区域有擦枪走火的热战风险,市场预期明显的又往下有走低的下行,于是经济增速到了2019年落到只有全年的6.1%、四季度的只有6.0%整数关口的这么一个水平了。2020年,又有新冠疫情的冲击,曾经使我们一季度的速度一落千丈,是负的6.8%,经过努力全年达到的2.3%,为几十年来从来没有过的低速,但却是当年全球主要经济体里唯一的一个正增长案例。2021年我们继续努力复工复产,上半年比较顺利,下半年情况出现三重压力的叠加,这又是第四重因素。这个三重压力,是中央表述的需求收缩、供给冲击、预期转弱,市场的预期继续在往下滑行,这样带来的结果应该讲和我们今年面临的情况有前后联系的传承关系。我们当然要努力贯彻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和其后历次会议和二十大的指导精神,要经过努力使我们的经济运行维护在合理区间,即下一阶段我们必须力求改变当前的这样一个经济在低速状态运行的格局,要对接到实现新的两步走现代化战略目标的保证速度水平之上。
这个视角之下我们就得注意,显然在中国政治生活中间最大的事情---二十大举行之后,近期合乎逻辑的是,我们更多的注意力要放在发展上,而随着“精准”要求的“科学”这方面进一步的认识,防疫抗疫方式的动态优化调整,大家已经感受到了,这几天还不断有新的消息出来。我们有望乘势更好地处理防疫抗疫和复工复产之间的权衡关系,来挖掘潜力,支持在明年实现比较明显的经济回升。从短期向中长期的运行来看,我们把经济运行维护在合理区间,是有中国经济成长性的客观因素支撑的。
在很多场合我说过这样一个基本的认识框架,就是短期我们不否定企业、市场人士有种种的不愉快,大量的小微企业相当困难,我国地方层面乃至中央也有很多的压力。但是从中长期,特别是对接到整个未来几十年的时间段来看,中国经济基本面长期向好这个趋势并没有被颠覆,这并不是简单的一个宣传用语--基本面上的客观支撑因素是什么呢?首先是中国必须完成工业化。我们的工业化现在总体而言是走到了从全国来看中期向中后期再向后期转化这个阶段,已经成为世界工厂、制造业规模全球第一,但是大而不强,必须升级发展。这个工业化后面的空间还相当可观,而伴随着工业化,中国的城镇化那更是在发展中间的一个动力源和强有力的引擎。中国真实城镇化水平不能看那个常住人口的城镇化率65%出头儿,要首先看那个低二十个点左右的户籍人口的城镇化率,现在只有45%出头儿。换句话说,14亿中国人里的大多数还没有取得城市户籍,已经在前面几十年进城的三亿多人,我们俗称的“农民工及其家属”,官方文件所说的“进城务工人员及其家属”,他们的绝大多数没有取得城市户口,那么他们的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待遇方面,比如家庭的住房,子女的教育,医疗保障,养老待遇等等,是入另册的,是受歧视的。不是我们故意要歧视他们,是我们这个发展水平还没达到那个支撑力的状态上,没到那个份儿上,就表现为我们的不足,同时也表现为后面还有很大的潜力,必须发掘成长性的潜力,来解决这些问题。比如北上广深,这些地方政府如果稍微表示一点儿要放松户籍管理,外面马上会有潮水般的人要涌进来,这些地方政府是招架不住的。这当然是我们现在发展中间的缺憾,但又同时也意味着,我们要打开后面发展的空间去化解这些矛盾,而且未来几十年总体来说还会有新的三亿多人到四亿人,要从农村区域迁徙到中国的大大小小的中心区、城镇区,那么也就可以想象:工业化、城镇化这个不可逆转的发展潮流伴随着我们坚定地推进改革开放四个大字所包含的市场化、国际化,再加上我们这次会议特别强调的数字经济发展的信息化或者高科技化,以及更全面的法治化、民主化,追求经济、社会、政治、文化、生态五位一体的高水平发展,中国大地未来几十年发展的场景,一定是接近七百个已建成的中心区的大多数,城乡结合部要往外推,鹤岗这样特殊困难的地方是少数,大多数的城乡结合部外推的同时,还要建为数可观的新区,还要进一步发展城市圈、城市群,各个中心区之间的互联互通,以及各个城市中心建成区自己基础设施的建设和一轮一轮的升级换代,伴随的将是一轮一轮的产业互动、产业升级,一轮一轮的人力资本培育,整个中国经济的发展,将是它的所谓韧性、回旋余地、潜力空间不断打开的一个客观过程。这种只有以经济学上非常独特的巨国模型才能描述的需求释放,得到什么样的有效供给的回应呢?内循环为主体、内外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将使我们在更多利用我们本土已经雄厚起来的市场支撑力的同时,坚定地继续拥抱全球化,和全世界做生意,形成我们不断往前推进的供需循环,实现社会再生产发展中间我们追求的升级发展。
这就是一个从中国长期来看,我跟市场人士、企业界的朋友说的一个基本认识,不是故意要做这种宣传上的乐观说法,我自己确实认为,只要我们自己不犯低级错误,中国的韧性、回旋余地是伴随着我们的不断发掘潜力,而这个潜力的发掘,显然要匹配上此次会议主题上所说的数字经济产业化,产业经济数字化,以及我们作为专业人士在服务于整个经济社会发展过程中的各个门类的贡献,包括我们的会计界的专家,都是融入这样一个发展大潮的。所以,我们看到这一点应该形成的,是所谓长期主义行为模式。我不否定有些企业家就是心里不踏实,他们说我们就是要脚踩两只船,对这我也可以理解。但是从更多的客观因素、主观因素合在一起这样一个结合的视角,我愿意强调长期主义行为模式的选择,应该还是值得仔细思考,来更多地把相关因素想透的。当然,关键是在不确定性的挑战面前,我们怎么样把握好应该把握的确定性,做好中国自己的事情。那就一定要打造高标准法治化营商环境,以及中央近期特别强调的保护产权、公平竞争、消除壁垒这样的统一大市场建设。构建高水平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中,要以制度创新带出管理创新、科技创新,形成全要素生产率支撑的、我们继续按照中高速的发展缩小和发达经济体差距这样一个现代化进程。
这个高标准法治化营商环境,当然就要说到从我们上海自贸区开始的一套非常好的原则体系:企业面对负面清单,法无禁止即可为,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而反过来政府革自己的命,政府必须是法无授权不可为的正面清单,再配上事权清单加责任清单的操作细则,再配上政府行为事前、事中、事后的绩效考评和奖惩,是非常好的一套原则。当然,实际贯彻谈何容易。但这是中国在改革深水区必须解决的配套改革的任务了。
接着我要再往前勾画一下,更具体而言对明年经济发展态势的展望。我认为在二十大精神贯彻中,各方面的人事,在中央最高层人事安排到位之后,其实现在各地、各个部门都在抓紧有序进行,明年年初各地的党政班子人员全都会正式宣布配套到位,明年的三月,全国两会上会把整个国务院行政系统的所有人事安排推到到位状态。那么合乎逻辑的、我们学者所说的政治周期中的特点是什么呢?人事安排一旦到位,跟着就得出政绩,我们有希望看到这样的一个政治周期因素决定着的发展经济的政绩驱动力,在明年会更强力地表现出来。如果把复工复产和防疫抗疫的权衡掌握得更好的话,我们在总结经验教训的基础上,会更趋于精准和科学合理。我注意到有些很好的专家意见,包括我个人认为实践过程中间非常注意以科学态度做数据处理而发表的一些意见,像上海张文宏医生他所说的一些看法,经受住了时间的考验。我们在和病毒共存的过程中,现在应该有充分的信心即我们一定会胜出,但是要经历一个我们已经做了调整以后的新的压力期,扛过这个压力期以后,可能局面就跟全球接轨,真正把这样一个压力期渡过之后,就会有更好的发展新局面。企业在新旧赛道上的竞争,将随着中央强调的一批绿灯项目的推出和发展第一要务的贯彻,并且,在中国必然还会延续着各地的地方政府在所谓地方政绩锦标赛的竞争中间来迎接新的发展局面。
我们的国际关系方面,应注意到中美的双边关系和中外的多边关系的演变中,虽然仍为扑朔迷离,挑战重重,但是生产力基本盘层面的中国、美国和欧洲、日本,以及其他的经济体共享全球一个产业链、共处一个地球村这样一个唯物史观最看重的生产力创新发展造成的基本格局,越来越明显的共享经济发展特征,已经使中国、美国和其他的经济体在贸易和投资方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完全不能和当年美苏冲突造成冷战时期的那个基本格局同日而语。我们要把握住这样基本的客观的决定性的因素,力求和美国斗而不破。当然要守住我们的底线。最为新近,是所感受到的中美最高领导人会晤后气氛有所缓和,已经给我们看到类似的一些机会,要更好地加以把握。守住底线的同时,要在中美打打停停、停停打打的过程中争取和所有的其他经济体共同打造人类命运共同体,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了世界头号强国美国,它是我们要打造的命运共同体中间不可分离的重要部分,这与中国所追求的现代化和平发展、和平崛起有紧密的内在关联。
最后,我想就明年经济工作的几点思考简单向各位汇报一下。一个就是我认为,明年的引导性增长目标可以提6%或者6%以上,因为今年基数低,明年最大可能性,经过努力我们有希望在同比的概念上超出6%,但是两年复合增长率,今年如果是3%,明年哪怕是7%,两年复合起来也只是5%的增长,仍然没有达到我们所说到的意愿中间的“十四五”平均水平,还要继续在后面的“十四五”的两年里去做提升努力。
为此,我们的宏观政策一定要按照中央的要求加大扩张力度,财政政策在积极的同时,应更多发力优化结构,赤字率要提高到3%以上--我个人作为研究者的看法,认为这是有客观需要的,而且也是有安全性保障的。货币政策要保持流动性合理充裕。而且,要特别注意处理好有效投资的关键作用和鼓励消费的基础作用之间的关系。
要在实际生活中间深化改革,扩大开放,以优化政策来扶助中小微企业等的配套措施,要落到提振企业信心,改善市场预期。特别是中国1.6亿以上的市场主体里面绝大多数是民营企业,一定要让民营企业把“定心丸”吃到位。
还有,我认为我们应该更加积极地加强国际合作,包括我们国际专业协会性质的交流合作平台的发展--我们今天会场上的高峰论坛,就是一个面对全球的非常好的交流平台。通过更好的交流合作,我们实际上要积极地引进和培养在数字经济日新月异发展的时代具有国际视野和高端技能的人才,特别是非常宝贵的、在我们市场主体的发展过程中,在管理会计概念之下,服务于决策优化,服务于生产经营水平提高的这种高端人才。
在科技、金融等等方面,我们要更好地助力实体经济的升级发展,发挥应有的支持作用。在双循环的过程中,中国应该在优化现代国家治理体系的努力中不断体现出中国式现代化里的潜力释放,而最后行稳致远地达到新的两步走的战略目标。
这些看法供各位参考。谢谢大家!
贾 康 简 介
第十一届、十二届全国政协委员、现任全国政协参政议政人才库特聘专家,华夏新供给经济学研究院创始院长,中国财政科学研究院研究员、博导。曾长期担任财政部财政科学研究所所长。北京、上海、福建、安徽、甘肃、广西、西藏等地方政府特聘专家、顾问或咨询委员,北京大学、中国人民大学、国家行政学院、中央社会主义学院、南开大学、武汉大学、厦门大学、安徽大学等多所高校特聘教授。1988年曾入选亨氏基金项目,到美国匹兹堡大学做访问学者一年。1995年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1997年被评为国家百千万人才工程高层次学术带头人。多次受党和国家领导同志之邀座谈经济工作。担任2010年1月8日中央政治局第十八次集体学习“财税体制改革”专题讲解人之一。孙冶方经济学奖、黄达—蒙代尔经济学奖和中国软科学大奖获得者。国家“十一五”、“十二五”、“十三五”规划专家委员会委员、国家发改委PPP专家库专家委员会成员。2013年,主编《新供给:经济学理论的中国创新》,发起成立“华夏新供给经济学研究院”和“新供给经济学50人论坛”(任首任院长、首任秘书长,第二届理事会期间任首席经济学家),2015年-2016年与苏京春合著出版《新供给经济学》、《供给侧改革:新供给简明读本》以及《中国的坎:如何跨越“中等收入陷阱”(获评中国图书评论学会和央视的“2016年度中国好书”)》,2016年出版的《供给侧改革十讲》被中组部、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和国家图书馆评为全国精品教材。2017-2020年又撰写出版《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理论模型与实践路径》、《供给侧改革主线上的未来财税》、《财政学通论》等多部专著。2021年与刘薇合作《双循环新发展格局》一书又获评“2021年度中国好书”。根据《中国社会科学评估》公布的2006~2015年我国哲学社会科学6268种学术期刊700余万篇文献的大统计分析,贾康先生的发文量(398篇),总被引频次(4231次)和总下载频次(204115次)均列第一位,综合指数3429,遥居第一,是经济学核心作者中的代表性学者。